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专家新语罗杨 | 谁营造了园林的文人范式
中国的园林被称为“人在世间的天堂”，呈现出“虽由人作，宛自天开”，含蓄澹远“人间闲地”的诗情画意，山水写意的幽深韵致。
是谁开拓营造了这种“曲径通幽”“妙趣横生”的园林形态？使人能在静观中禅悟，达到顺乎自然的禅悦境界？无可置疑：源头始自王维的辋川别业。
明.仇英《辋川十景图》
“那知诗到无声处，能使高人忆辋川”。尽管辋川别业之前的园林也有踪迹可考，但中国私家园林之走向人文精神化，非辋川别业莫属。辋川别业奠定了中国文人园林的宗脉，此后历代文人不断在王维营造出的氛围基础上，陆续注入新的文化含义。
“传写春光入诗句，味之如对辋川图”。是王维营造构建了以辋川别业为代表的物质的园林空间，同时也营造构建起了一方精神层面的园林空间。王维又通过文学的书写将其园林生活加以呈现，从而构成了中国古代文人的一种生活美学，并令后人不断地心摹手追，形成了中国园林绵延不绝的文化脉络。
辋川别业位于陕西蓝田县西南约20公里处，那里山岭环抱、溪谷辐辏。王维在宋之问蓝田别业的基础上，重新营造出自己的辋川园林，他依据辋川的天然地形地貌，因山借水、载植花木、建筑亭榭、修造楼台，形成了孟城坳、华子冈、竹里馆等20余处景观，如诗如画。他把长约15公里的辋川山谷精心营造成为一方安顿身心的艺术空间，使之成为中国园林史上模范佳作。
不了解王维，就不能读懂他所开启的中国园林。王维精通诗画兼乐律，他把诗画、音乐、禅理糅合在一起，造就出伟大的中国园林艺术。苏轼评价他“诗中有画，画中有诗”，然而这仅就他的书画而言，如面对辋川别业而论，恐怕仅仅是“诗情画意”四个字则难以概括了，因为在诗情画意之外，还要加上东方哲学的“生命沉思”，王维把竹林、清泉、青苔、芙蓉花、琴声和明月一系列具象的物质，变做了关于生命意义沉思的思想载体，这些是辋川别业对中国园林艺术最伟大的贡献，王维所开启的中国园林先河也成为最能体现中国文人气质的标识。
王维字摩诘，少时深受母亲礼佛影响。入仕后曾因在安史之乱中有投降叛军的行为，故平叛后遭贬，后虽被再次起用，但经此人生浩劫之后，王维遂看空人事，诚心转奉佛道。据《旧唐书》记载：“在京师，长斋，不衣文采，日饭十数名僧，以玄谈为乐，斋中无所有，惟茶铛药臼，经案绳床而已。退朝之后，焚香独坐，以禅颂为事。”看得出其晚年全然是一种僧侣般的生活状态，故人称“诗佛”。因此，他在辋川别业的营造中也有着一种浓浓的禅意。空间上似实而虚、若即若离；一种“蓦然心会，妙处难与君说”的禅意氤氲、意味无穷。
“倚仗柴门外，临风听暮蝉。渡头馀落日，墟里上孤烟。”（王维诗）在辋川别业，王维除了弹琴赋诗、会友饮酒、参禅悟道外，多独自悠游园林静观覃思，于细察万物中找到自处天地之间舒放身心的方式。王维的这种园林静观理念，既是一种生活方式，也是一种生活美学和生活哲学。人在这样的静观状态中，往往会产生出一片空寂的禅境，渗透出幽深的禅意，有如“木末芙蓉花，山中发红萼，澗户寂无人，纷纷开且落。”（王维诗）之禅境。王维开拓的园林生活的意境，也成为后来文人的向往。宋人秦观曾记述其在看到辋川别业图后，自己借图神游了辋川，且通过观赏辋川图使自己的肠疾得以神奇的治愈，可见这位大诗人秦观，对辋川别业的向往是何等的美妙和渴望。
“人行剡曲溪山里，家住辋川图画中。”王维的辋川别业以诗文立意，以画境布局，以“天人合一”的哲学思想在中国文人的心里，构建了一座令人神往的桃花源，也成为后世造园艺术的典范和模版。虽然辋川别业早已湮没于时间的长河中，但却永远留在了历史的记忆里和中国造园艺术的秘籍中。辋川别业所散发出的文人气息和中国人对生命意义的沉思，以及东方特有的精神气质，已经沉淀融注在中国造园艺术的各种元素之中。
——选自作者《园林文化杂谈》
